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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意思是??”孙瘸子压低声音，“你别进棺材。你堂堂正正地走回去。”

“什么？”狄龙一怔。

“你听我说。”孙瘸子急促道，“你现在是‘护送棺材出城’的差役，身份已定。可如果你突然‘失踪’，赵九一定会以为你藏在棺材里。他会重点搜查棺材，甚至可能当场劈开。可如果你根本不在里面呢？”

狄龙眼中精光一闪。

“我让别人躺进去。”他说。

“对！”孙瘸子点头，“找个身形相近的，穿上你的衣服，躺进去。你换上我的衣服，混在抬棺人里。等过了城门，那人立刻从夹层出来，装作是你从棺材爬出，继续往城西走。而你，趁乱脱身，直奔李家。”

狄龙沉吟片刻，缓缓摇头：“不行。”

“为何不行？”孙瘸子急问。

“因为赵九不是蠢人。”狄龙冷冷道，“他若真设局，必有后手。他不会只盯着棺材，他会盯每一个人。谁少了，谁多了，谁的脚步不对，谁的呼吸不稳，他都能察觉。我们七个人抬棺，突然变成六个，他立刻就会警觉。”

孙瘸子脸色一白。

“而且……”狄龙目光深远，“他真正防的，不是我进城，而是我带什么东西出来。”

“带东西出来？”孙瘸子一愣。

“对。”狄龙声音低沉，“李家老八的死有问题。他不是饿死的，是被‘处理’掉的。董璋下令抓捕老人，不是为了省粮，是为了灭口。他们怕这些人说出什么。而李家老八，可能知道些什么。所以他娘才拼死求救。”

孙瘸子倒吸一口冷气：“你是说……她手里有证据？”

“不一定是有形的物证。”狄龙摇头，“可能是口信，可能是名字，可能是某次亲眼所见。但足以动摇董璋的统治。”

“所以赵九放我们走，就是为了引蛇出洞？”孙瘸子恍然，“他料定你会回来救人，也料定你会想带走那个女人。他要的不是你的人头，是要她开口之前，先毁掉她！”

“没错。”狄龙眼神冷峻，“所以他不会只守城门。他会派人监视李家，日夜不离。只要有人靠近，立刻格杀。”

“那怎么办？”孙瘸子声音发颤，“难道真没路了？”

狄龙却忽然笑了。

“有。”他说，“第八条路。”

“什么第八条路？”

“你忘了？”狄龙目光如炬，“你说过，有第八条路可选。”

孙瘸子一怔：“可那只是……一句气话。”

“不。”狄龙摇头，“那是真相。世上本就没有绝路，只有不敢走的路。”

他转身走向屋角，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件破旧的孝服，抖了抖尘土，披在身上。

“你干什么？”孙瘸子问。

“我进城。”狄龙系上麻绳，戴上孝帽，“以儿子的身份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孙瘸子惊呼，“你疯了？你不是李家人！”

“可现在，我是了。”狄龙声音平静，“从今天起，我是李家老八的哥哥，回来奔丧。我娘病重，临终前只想见我一面。我千里迢迢赶回，刚到城外，就听说弟弟死了。我悲痛欲绝，执意要亲手安葬他。”

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：“你觉得，这样的理由，够不够入城？”

孙瘸子呆住。

良久，他忽然咧嘴一笑：“够。太够了。孝道大义，谁敢阻拦？”

“而且……”狄龙眼中寒光一闪，“谁会怀疑一个奔丧的儿子？他又不是刺客，又不是逃犯，只是一个为母为弟伤心的普通人。赵九再狠，也不敢当街拦下孝子。”

“可你的脸……”孙瘸子迟疑，“赵九见过你。”

“所以我不能走西门。”狄龙摇头，“我要走北门。那边守将是鲁政，他与赵九不和，素来各行其是。他重规矩，但也讲人情。只要手续齐全，他不会多问。”

“手续？”孙瘸子皱眉。

“死亡文书、户籍证明、亲属关系。”狄龙从怀中掏出一叠纸，“孙瘸子，你不是说李家老八昨天死了吗？那今天，就必须有一份官府签发的‘亡故凭证’。你有人能办这个吗？”

孙瘸子思索片刻，忽然想起什么：“陶窑那边有个老吏，原是县衙书办，因不肯同流合污被贬，如今靠写状纸糊口。他……他或许能做。”

“好。”狄龙点头，“你去一趟，务必在天亮前拿到文书。另外，准备一副新的孝服，尺寸照我身材。再雇一辆破车，我要坐着进去，像个风尘仆仆的游子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孙瘸子问。

“我留在这里。”狄龙看向炕上的橘猫，“等你回来。”

孙瘸子还想说什么，却被狄龙抬手制止。

“快去。”他说，“时间不多了。”

孙瘸子咬牙，转身冲入雨幕。

院中再次只剩狄龙一人。

他缓缓坐下，抱起橘猫，轻轻抚摸着它柔软的背脊。猫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蹭了蹭他的掌心，又沉沉睡去。

“你说，我能赢吗？”他低声问，像是在问猫，又像是在问自己。

猫不会答。

但他知道答案。

他必须赢。

因为输的人，连尸体都不会留下。

雨，渐渐小了。

东方天际，透出一丝惨白。

新的一天，开始了。

狄龙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李家老母亲那张枯槁的脸。她跪在泥地里，手里攥着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“救我儿”。她不知道他是谁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，但她还是写了，还是交了出去。

因为她别无选择。

就像他一样。

他睁开眼，望向北方。

那里，有一座城，名为锦官。

城中有恶虎，有名刀，有血染的台阶，有沉默的冤魂。

但他还是要去。

因为有些债，必须还。

有些路，必须走。

哪怕尽头是死，他也得一步步，踏过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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