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节目录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东华门外(1 / 2)
作品:《同我仰春》[小说时光]:xstime. c o m 一秒记住!
袁罡如行尸走肉一般离开了御书房,踽踽独行于宫廷之中。
很多内宦和外臣向他行礼,他都如同未见,双目失焦,步履蹒跚,甚至连官帽都有一点歪斜。
他没有回内阁,没有去拟旨,而是直奔东华门外。
东华门外,王昙望和杨卓正在焦急得等待,他们自从袁罡被宣去御书房后,便有强烈的预感,今日之事不会善终。
皇帝当朝没有任何的旨意,却单独宣了袁罡去御书房,或者是为了保他,或者便是私下对袁罡提要求。无论是哪种,对于河东一系来说,都事关重大。
而当他们两个眯着眼睛,看到袁罡出来的神态时,便知道皇帝绝对不是叫他去保他的。
「次辅大人,」王昙望快步向前,袁罡没有看他,眼睛直盯着东华门外。
「玄成兄,」杨卓也高喊了一声,袁罡依然仿若听不见,蹒跚着挪向东华门外。
「玄成!」王昙望一把拉住了他,这一拉之力之大,竟让袁罡打了一个趔趄,杨卓赶紧扶住了他。
袁罡木然地看向那只拉住自己的手,顺着胳膊慢慢抬头丶转头,最终落到了王昙望的脸上,依然失着焦,如同丢了魂。
「玄成!你怎麽了?如此茫然无措?」王昙望追问。
王昙望的声音仿佛将袁罡惊醒,他抖着嘴唇,眼睛慢慢聚焦,看向王昙望的眼睛,眼中一点一点沁出泪水。
「我有何面目去见裴桓老?有何面目去见天下士人?有何面目去见往圣先贤?希和,陛下这是要我去死啊!」
讲到最后,袁罡的须发都抖动了起来,脸上却是绝望的愤懑!
王昙望大惊,和杨卓眼神对视。两人猜到了在御书房不会是好的召对,但是居然如此之坏?尤其还牵涉了裴桓荣!
「玄成,你且慢慢讲来,我和立夫也好知晓发生了什麽啊!」王昙望有点着急。
「希和,裴桓老来信责我未对邓修翼施援手,对姜贞甫落井下石,无力保张长恭。这信……这信竟落到了陛下手中!」
袁罡失魂落魄地将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,隐去了他跪爬取东厂奏报,走时陛下用脚将官帽踢还的两个细节。
袁罡紧紧握着王昙望的手臂,泪流满面问:「我如何拟这个旨?希和?这一笔下去,便是千秋骂名?希和,我如何列这个名录?名录一出,我河东百年文脉尽数毁于我手!希和啊希和!我持身立正,缘何要遇到如此境地?我又如何保住这个名节?希和!」
杨卓单拳紧紧握着,而王昙望如遭雷击,他们两人实在料不到皇帝居然提了这样的要求,这不止是要逼死袁罡,更是要斩断自裴氏从太祖打天下以来所有的河东士人。
「玄成!」王昙望握在袁罡手臂上的力量加重。
王昙望看到了袁罡官袍胸前的香灰,联想到袁罡刚才说到,皇帝将东厂秘密监视的奏报轻轻掷了下来,让袁罡自己取来读。
为官者谁人不知,如此场景袁罡必然不会起身去取,一想到袁罡竟然是爬着过去取了这个奏报。
王昙望颤着指尖,触及袁罡官袍香灰时,猛然想起「二十多年前初入翰林」之景,那时裴桓荣尚在朝中,那日袁罡拂去他肩头落雪笑道:「希和衣冠如雪,方是我河东本色!」
如今这捧御香残烬,却似烙铁烫穿毕生信仰。他喉间爆出野兽般的低吼,「如此大辱,陛下眼中还有天下士林乎?我当与玄成兄共进退!」
「希和兄!」杨卓深深喊了王昙望一声,虽然他内心也异常悲愤,可是如今不是一死就能了之的时候。更何况人死如灯灭,难道一死就能保住三立,保住河东?
「玄成兄,此事非一死能了。陛下既然有此意,兄台死后,亦有人会替陛下拟旨,三立亦无可救。希和兄,你也一死,太子何如?」
听到太子,袁罡转头看向杨卓,杨卓继续道:「玄成兄,你若此时血溅宫门,陛下正好将裴桓老之信昭告天下,坐实河东『结党抗旨』之罪!三立书院顷刻化为白地!」
他迫袁罡直视自己赤红的双眼:「玄成兄,天下书院之责本在我礼部。我便以礼部右侍郎之身来替兄台拟旨,这污名我来背!更何况,还有可筹谋之地,若我在『生徒名录』后添一行小字,『年十二一下蒙稚无知,乞天恩赦还』,陛下为显仁德,必会朱批允准!」
杨卓指甲深陷袁罡皮肉道:「玄成兄,便用我一条命换百条幼童生路,换河东学脉不断!」听到「赦蒙童」三字时,这时袁罡的手指微微颤抖。
「立夫!」王昙望对这杨卓道:「你的字,如何能蒙混过了司礼监的关?若陛下不允小字,又当何如?」
「那便只有去找邓修翼了!」杨卓道。「司礼监每日批红百馀道,除非涉及阁部重臣或钱粮兵事,寻常书院查封旨岂会细验笔迹?」
「他若不肯转圜周圆,你我又当如何?」袁罡此时问。
「那便告诉他,河东文脉若尽断,我等无力再保英国公府之后裔!李云苏之行踪,我等当公之于众!」王昙望道。
「可今日邓修翼本不愿读信,后被陛下逼着,全程跪读。」袁罡喃喃道。
「玄成,此时不能妇人之仁了。」王昙望道。
寒风卷过东华门,吹起袁罡沾灰的袍角。
他望向宫檐外沉沉暮色,忽然轻笑一声:「立夫,记得裴桓老常言:『雪埋青松骨,春发幼枝时』。这旨,还是我来拟,这污名我背了。太子,还需你来看护!」
王昙望闻言猝然闭目,一滴泪砸在宫砖上。
绍绪八年二月初十日,秦烈抵达大同卫镇河堡。这一路昼伏夜出,不走官道走小路,又得原来秦焘在山西和大同的经营,秦烈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镇河堡。
身后的锦衣卫,在秦烈进入山西后,就被甩地无影无踪。
秦烈一进入镇河堡,守备刘锋便来相见。
「右都督!末将刘锋拜见右都督!」刘锋见到秦烈便行了军礼。
其实张弼根本无从统辖大同镇,且不论隆裕后期这个大同总兵一直都是秦烈担着,就凭绍绪四年秦焘重回大同,这大同早已经不姓皇家的刘,而是姓了良国公家的秦。
更不要说,张弼才从宣化来大同不到短短几个月。
秦烈直接将刘锋扶起,「刘守备!秦某已是丧家之犬!」
此时秦烈已经知道父亲秦业自刎而死的事情。
「朝廷昏聩,构陷忠良!」刘锋恨恨说。在边将的眼中,其实皇帝是一个遥远的符号。
他们每日面对的是自己的上峰丶下面的百姓,大漠的孤烟,冷冽的北风。
在刘锋的眼中看来,秦家守着大同,无兵燹丶无饥民,就是最好的天。
至于皇帝,那真的是太遥远。
秦烈没有接刘锋的话,直问:「我二弟何在?」
「秦将军及诸位小将军在镇川堡,今日晚些时候便会赶来这里和右都督相见。」
秦烈这时紧绷的脸庞才有了一丝松弛,对着刘锋道,「那便快上肉来!」
刘锋也哈哈一笑道:「末将要为将军接风洗尘!」
是日夜接近亥时,秦焘带着秦彪丶秦虓丶秦虢和亲卫三百馀精兵,到了镇河堡。
兄弟相见,泪眼婆娑,但是很快收拾情绪,转入了正题。此时秦烈知道的第一个消息便是,李云玦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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