厅堂里灯火通明。

白炽灯泡悬在房梁下，光线有些刺眼，将那张铺着蓝白格子塑料布的八仙桌照得亮堂堂。

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，几盘热气腾腾的家常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
顾老爷子顾海峰端坐在主位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，身板依旧挺直，只是眉宇间带着些许潦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。

警卫员小张垂手肃立在他身后。

徐卿卿正笑语晏晏地站在桌边，手里端着一盘刚炒好的青菜，动作轻柔地放下。

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确良衬衫，衬得小脸愈发白皙娇嫩，眉眼弯弯，笑容温婉得体，仿佛刚才在门外那点委屈从未存在过。

看到顾耀赫和沈妙音一前一后出来，她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几分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，“耀赫，妙音，你们可算出来了。快坐快坐，菜都要凉了。”

她目光飞快地在沈妙音脸上扫过，掠过微微泛红的眼眶时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得意和了然，随即又被更浓的笑意覆盖，“妙音，你脸色不太好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？要不要先喝口热水？”

那声音甜得发腻，带着一种女主人的关切姿态。

沈妙音垂着眼睫，没有立刻回应徐卿卿的“关心”。

她跟在顾耀赫身后，脚步有些虚浮，后背被门板撞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，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，顾耀赫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还在耳边嗡嗡作响。

【阿猫阿狗，呵，徐卿卿，你听见了吗？在顾团长眼里，你也不过是只阿猫阿狗罢了。】

她心里冷笑，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意。

【可惜啊，人家是只金贵的波斯猫，而我……】

沈妙音抬眼，飞快地瞥了一眼顾耀赫冷硬的侧脸。

【我在他心里，恐怕连野猫都算不上。】

听着儿媳妇的心声，顾昌海和李玉华夫妻俩脸色凝重，看着儿子，不禁同时摇摇头。

顾耀赫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，随即恢复如常。

他没有看徐卿卿，径直走到桌边，拉开顾老爷子左手边的椅子，动作沉稳地坐下，坐姿依旧笔挺，如同青松。

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，仿佛刚才房间里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。

“爷爷。”

他声音平静地唤了一声。

顾海峰抬起眼皮，锐利的目光在孙子脸上停留片刻，又扫过他身后低着头的沈妙音，鼻腔里“嗯”了一声，算是回应，听不出喜怒。

沈妙音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，抬起头时，脸上已经挂上近乎完美的平静。

她没有理会徐卿卿那黏腻的目光，也没有去看顾耀赫，只是走到桌边，在顾敏芝旁边的空位坐下。

顾敏芝一直低着头，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，感受到嫂子坐下，才飞快地抬眼看她一下，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安。

沈妙音对她微微摇了摇头，示意自己没事。

“人都齐了，那就开饭吧。”

顾海峰拿起筷子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对对对，开饭开饭。”

徐卿卿立刻笑着附和，殷勤地拿起公筷，先给顾老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，“顾爷爷，您尝尝这个，炖得可烂糊了。”

她又转向顾耀赫，夹了一筷子青菜，“耀赫，你也尝尝，清淡点好。”